2023年8月31日 星期四

『仙人』的翻譯與各種意義

 『仙人』的翻譯與各種意義

早前在禪修營期間,在翻譯(中傳譯作英)過程上遇到不少頗有趣,而且會讓我不斷反思的概念。其中一個,就是『仙人』這個詞。

一聽到仙人,會中國文化的肯定會聯想道教的『仙』,然而佛教裡面講的仙人,某程度上不同道教的仙(他們修的內容會有不同),而我需要譯的內容,卻橫跨道教的仙與佛教所叫的仙。因為禪師在開示中都有提及兩者。

佛經有所謂『五通仙人』,如釋迦牟尼佛剛出生,就被一位五通仙人,名『阿私陀』(Asita)預言他將成佛。在禪修營傳譯的當下一刻,我是想到直接用梵文的rishi(巴利文isi)來表示中式的仙人(當時有說,這是最貼近的梵文對應字),而後來禪師提到佛經的五通仙人,就直譯five siddhi rishi(siddhi是神通的意思,也作iddhi,注:英文、梵文實際沒有這樣的組合詞😅)。後來也發覺,用rishi來描述中式的仙多少有些不對。

雖然中文道教的仙和佛經的仙都用了『仙』,原來英文用詞,其實是有分的。道教的是音譯原字作Xian,或者immortal(不朽不死者)。如果我直接用Xian,顯然在場的外國人都不會知我在說什麼。所以這樣的譯詞並不可取。

正常來說,英文譯這類修行人,是可以用hermit、recluse,這兩個詞都是指『隱士』,一種隱居獨自修行的人。一般在天主教、基督教、東正教的用法,都是指一類修習神秘主義的人(而且多數係神父或神職人員),英文對應詞是mystics。這雖然有點貼近仙的定義,但我是不太想用太強西方背景的詞,所以在第一次譯rishi的時候,補上了這兩個英文譯詞及說明,後來凡是碰到仙,就全用rishi表示。

苦行者,英文ascetic,其實也某程度上可以表示仙。只是這樣也就把仙人都歸類為修苦行的,這是不太準確。

如果撇開佛教背景,另一些顯示『入聖』的修行人的字眼,是可以用sage或者saint,印度教的人英文譯rishi的時候,的確多數是這麼寫的。但這兩個詞,佛教一般會用作譯聖者(ariya),所以不適合譯仙人,佛教多數視仙為仍在凡夫位的外道,而這一點在傳譯上,是要表明佛教立場的(縱使我不一定認為是那麼黑白分明)。

當然佛陀本身,在經裡面也會被叫作『大仙』(maharishi,mahesi),但事實中國佛教很少人會這麼形容佛,因為提到仙字,多數會被聯想為道教成就者。

道教的仙人、印度的仙人、西方的隱士,在正式修法上也多有不同。道教練內丹的,是以炁(氣)為主,練精化炁到練神還虛。這是西方隱士所無,印度教有某類行者也是會以練氣得神通,但也有很多是持咒,苦行修禪定而得通的,後者多數沒有練氣。這是與道教的仙多少不一樣,而印度奧義書講的氣脈與道教雖類似,顯然在體系理論、練法是不一樣。

道教還有的是用外丹練仙,這是類近某種西方所視為的煉金術,這種練外丹的仙,譯詞應該用alchemist(煉金術師)比較適合。由於這些修法方式的不一樣,英文歸類是可以多種。有一類比較貼近巫師的行者,是可以用wizzard、sorcerer這類詞,即是電影哈利波特那種『魔法師』。

緬甸本土,是有一類似佛非佛的教徒,練名為“weizza”的法術,裡面持咒、打坐練神通等等的東西。就是屬於這一類行者,成就了這法術的,也是會被人們稱為一類仙人,這種修行人在泰國,泰文是叫ruesi(中文譯魯士)或lersi,其實就是由梵文rishi演變的詞。

講到這裡,『仙人』這個詞漸漸變成與巫術、煉金術士拉上關係,多少有被貶低了其在道教和印度教中的神聖味道。這一方面可以說是修行文化在不同地域的詮釋不一樣,也表示了中國和印度文化對『仙』還是有一種高尚、純潔的定義在。所以這樣的話,rishi其實是最適合不過的譯詞,因為rishi具有神聖、修行有成就(attainments)的意味,也是佛經中對『仙』的正式對應詞。

在瑜珈(yoga)的普及下,其實rishi這個字對很多人並不陌生,因為去印度學瑜珈最有名的地方,就是Rishikesh(瑞詩凱詩),以前在讀印度瑜珈的東西時,他們很喜歡用『哲人』來譯rishi,其實真正對應中文的詞,應該是『仙人』才適合。

單單的一個『仙』字,背後所能夠引申的東西、翻譯給西方聽眾其所對應意義,是可以這麼多。這就是傳譯中國和印度文化的不易,那麼東方背景的東西,怎麼可以很清晰明瞭地傳達給完全不知什麼是內丹、外丹、禪定、苦行、凡聖差別的人,這除了多加一些補充說明之外,其實能夠做的只有引用些有西方背景的類近詞彙。

如果認為短期內(幾年)ChatGPT或AI可以把這種東西譯出來,我是覺得還未可能。因為就是譯詞是譯得到,傳譯者說明、補充背景的部分,是AI不會做的。這表示做我這類宗教文化翻譯的,還是『有得撈』(繼續有工作做)😂。

2023年2月21日 星期二

 

《五十奧義書序》──徐梵澄

徐梵澄在印度.jpg

 徐梵澄先生(1909-2000),是近代難得的中印學者,旅居印度三十三載,專門研究印度學,是最早譯出中文奧義書的大譯師,要不是時代的局限,他在學界的地位應該一早被視為劃時代,近年學界在他身故後才追溯他的偉績,雖晚而善,實在難得。這篇五十奧義書序是他對印度宗教發展的洞見,值得轉閱;今日中文還未有全部108部奧義書的中譯,更莫說其他教派的各類註釋。這是華文學界的落後,是值得華文學者關注的,很多古代宗派哲人往來間對身心解脫有裨益的聲音,實在需要後人去發揚與探索,為今日世界之黑暗,多點一盞心燈。

(徐先生此序,通觀佛、梵源流,妙義紛呈,諸疑冰釋,值得再三品讀。茲據網傳PDF版重排錄出,發於本號,以饗諸君。——遊光)

奧義書五十種, 皆無所謂深奧之意義也。梵文 Upanisad, 字義為坐近”,“新近,直譯當曰親教書侍坐書。印度於倫常皆若遠而疏,獨于師尊親而近。謂得自父母者,身體耳。得自師者為知識,知識重於身。故就傅而受一聖線,謂之重生。其學皆親近侍坐而授受者也。師一人,徒二、三人,口誦心持,此其書名之由來也。歷世傳承,按古之《吠陀》而分隸馬。雖然,請循其本。

印度之第一書,《黎俱吠陀》(Rgveda)也。為禱頌天神之詩。凡十輪,或計千十七篇,或計千二十八篇。製作遠在西元前千餘年。五印學者至今宗之。傳統謂其出自天界,天神假仙人之口而傳之。仙人rsi)者,修道士也。然其義已荒,象徵都不可解。思致遠非今世所得而詰,故其說亦遂不破,又無由廢。中間經薩衍那(Sayanacarya)注釋。近世室利阿羅頻多(Sri Aurobindo)又大不謂然。於今英、德、法文各種新舊譯本多有,可稽也。顧其義已出耶?稽之當代大師如阿羅頻多所譯,其義固有當已,然非心思臻於至境者,亦無由解。至若釋名詞,搜文法,猶然外也。六合之內何所不有,若《黎俱》者,自可存而不論。

其次為《三曼吠陀》(Sama-veda),則《黎俱》之唱誦也。亦無論已。原夫雅利安民族之侵入印度也,始於印度河流域,其時未早於西元前二千年。多遊牧部落,狩獵為生,肉食乳飲,信鬼神而好祀事。漸定居為耕農,東拓地至閻牟那河流域,又東至恒河,更東侵至孟加拉地,於是乎止。此今印度人之遠祖也。搶攘數百年,凡犧牲祭祀之事,巫覡卜祝之業,有專之者,漸成一祭司階級,以服事其酋長,則婆羅門是也。

信鬼神者多祀事,而尚武者用兵,則刹帝利是也。其初,階級僅有其二,勝者與所勝者而已,一主一奴。所征服之士民,虔劉之餘,則籍為奴為婢,此其第四階級戍陀之由來也。夷考其階級之劃分,蓋有不得不然者。婆羅門本非無學術,凡天文、地理、文書、歷數等,非刹帝利武士所長,故專其學而世其守,然漸傳漸入祭司之業,浸至侵蝕統治者之權,而自居於四階級之首。耗蠹生民,搖盪邦國,末路則腐敗不復振。在昔酋長之征伐也,勝敗未可預期,則禱神以濟其事,奉其犧牲,求其克敵,於是婆羅門重。農民之墾殖也,收穫之豐欠亦不可必,則祀神以求雨,祭鬼以免疫,於是婆羅門又重。定居久則生齒蕃,耕耨數則地力竭,而民生敝矣,則其祭祠愈繁,祈年於春,薦熟於秋,戰禱於前,報賽於後,於是婆羅門日益尊大。馴至常年無一日虛其祭祀者。甚者,一祭祀可行之數年。縱一不羈之馬而任其所之,舉兵隨其後,所過之地必臣服焉,數年之後,驅其俘虜隨馬而歸;此刹帝利之所為,而婆羅門為之謀主,謂之馬祭

雖然,鬼神之有無原不可知,要之勝敗豐欠之數,舉不依於鬼,則婆羅門之祭祠或效或不效,而其術常窮。然數百年之迷信已深植民間,牢不可破,婆羅門之後世,已不自知其偽,第尊其遠祖之傳統,而轉求其故於祭祠之儀式,唱誦之聲音,字音為訛,儀文或闕,斯有所可歸咎而卸責者焉。此《黎俱吠陀》之密義所以不講,而衍出《三曼吠陀》之專事唱誦,而《夜珠吠陀》(Yajur-veda)之獨闡儀法也。其後乃增一《阿他婆吠陀》(Atharva-veda),則巫術禁咒之類皆攝,大致驅魔,療疾、保健、求夫、求妻、求子嗣、求亡者之術咸具,而國君登位之禮儀,及求福祚世胤之法,亦附入焉。——此所謂四《吠陀》之學。

婆羅門階級,始微而中大,又由大而微,在農業發達而民生困窮以後,蝕者與所蝕者偕盡,自然界之通則也。當其始衰之際,其人之生命力猶存,譁然有詞,然已不能如其祖先之浩歌,唱頌天神,宛如有見,則轉而解釋其傳統之詩頌,然非依乎傳統者也,各自憑其想像,說祭祀儀式之性質為何,象徵何事,涵義奚若,亦人自為說。要歸於聲詩之力,謂為神聖之力內涵其中而多方。以此亦可圓成其信仰之說矣。以其為婆羅門所作也,故謂之《婆羅門書》(又稱梵書,Brahmanas)。其有可取者,則印度教之理,始萌蘖乎其間,蓋自茲而有宗教可說,其實皆外也。

踵《婆羅門書》而起者,為《森林書》(Aranyakas)。舉凡犧牲、禱祠、唱誦、灌獻等儀式不一而足,祭司之流,講之精矣。行之者,皆有所求也:牛羊求其蕃息、菽麥求其豐穰、子嗣求其繁衍、國祚求其永長、以至於求死後之升天,而謂鬼神享之,皆可得而致。大抵皆世俗之事也。得者饜之,不得者厭之;蓋多妄信之,亦多妄為之。將謂宇宙人生之真諦盡有在於是耶?於是亦有厭離而求出世者矣。印度地氣炎暑,菲衣薄食依亦足以生,故瓶缽而入乎山林,時一近城市聚落乞食,不至槁死。既於世無所為,靜觀默想,乃始有出世道之宗教生活。後之瞿曇以王子而出家,即其著者也。雖然,猶未離其宗也,其所思惟觀照者,仍祭祠儀文之象徵意義等,為之者,多在人生之暮年,而世事諳,入山林而不返,遂有《森林書》之作。承先之《婆羅門書》,啟後之《奧義書》,非如後者之聲光赫然,適為一重要之環節。

進而觀所謂《奧義書》者,此諸譯皆是也。所謂《吠陀》之教,於是乎止,而婆羅門階級,亦於是乎全衰,而其學乃在刹帝利階級中傳。傳統歸之于所聞匯(Sruti),與後世之《古事記》、《史詩》、《經》、《論》屬所記Smrti)匯異撰。止於是則《吠陀》之終教也,謂之韋檀多學。所可惜者,印度自來無記述之歷史,諸著作時代及作者生平,多無可考,考證資于古希臘文,漢文及波斯文等記述,近世則資取于歐西文學所存,勞而少功。著述亦第就其形式略同而內容近似者,歸之一類而已,如《森林書》與《奧義書》,亦有互相涉入者。大致少數主要《奧義書》皆先於佛,先於耆那教,而諸派哲學,又遠在其後。

似其時詩歌靈感,哲學思維,宗教信忱,文字趣味,皆混一而未分,諸《書》中可睹也。於緒為正統,於教為宗,與宗相對。宗者,謂超世界人類以上,有存在者也。宗者,謂超世界人類以上,無有存在者矣。《吠陀》隸乎宗。勝論、數論、瑜伽、因明,皆屬宗,而不背乎《吠陀》者也。順世佛教耆那,皆屬宗而反對《吠陀》者也。紛紛綸綸,各是其是,莫不視他派學說為異端邪說。要皆自此一淵源衍出,後起而盛,盛而變,變而衰,衰而滅沒。獨此《吠陀》終教,早衰於佛教橫溢之日,迄今二千餘年而未亡。晚近自印度獨立之後,其知識人士,莫不以韋檀多學者自許。

溯其本,固如是矣。《黎俱》、《三曼》,無可刺手。誦之習之乎,不見其神,不得其真,徒有其聞,無契於心,無謂也。時代悠遠,地域遼隔,語文不同,人情迥異,此無可奈何者也。若《婆羅門書》、《森林書》等,尚可為人類學、宗教學之資,于研究印度文化為不可闕,猶皆外學也。獨此《奧義》諸《書》,義理弘富,屬於內學,為後世諸宗各派之祖,乃有可供思考參同而契會者,信宇宙人生之真理有在於是。而啟此一樞紐,則上窺下視,莫不通暢條達,而印度文化之綱領得焉。此所謂立乎其大者也。

《吠陀》之教,明著于韋檀多學,其典籍乃諸《奧義書》,於是而義理可尋,卓為內學,說者曰:吾將信之。然且疑之曰:謂印度諸宗各派皆導源於此者,何也?在吾國之明佛乘者,且謂此宗與彼宗,相去天壤,何與耶?——久矣,吾國佛教徒知印度有佛教而無其他,稍窺異部者,亦知外道九十六種,[2]已稱于唐,或舉其十六異論,而以為皆不足道也。彼印度人士,則以為吾國捨自彼所得之佛教而外,亦無其他。民族間之誤解,亦莫大乎是。請即以佛乘論之,曰:是不然也。佛教由《吠陀》之教反激而成者也。瞿曇之教初立,揭櫫其四諦、八正道、十二因緣、涅槃諸說,正所以反對《吠陀》教之繁文淫祀也,破斥其祈禱生天諸說也,掃蕩其鬼神迷信也。所謂原始佛教,小乘是已。歷時既久,不能以此饜足人心,漸漸引入救苦天神,土地生殖之神等而名曰菩提薩埵,如觀自在菩薩地藏王等,以及往生彌勒內院及彌陀淨土諸說,而恢弘其教理,則合為大乘。至今吾國佛寺建築,法式多定型。入門則見四大金剛造像,曰地、水、火、風,是皆《吠陀》教之神也。其五大曰空,空固無相可表也。往往隔庭對正殿佛像者,輒有龕,塑立像曰韋馱,操金剛杵,謂為護法神。是則雷電之神,杵表電光,謂之因陀羅(Indra),古雅利安族之戰神也。印度於今佛教寺觀不可尋,其制猶仿佛可見於我國。大乘之末路,蓋盡徒《吠陀》神壇造像而禮拜之,菩薩、陀羅,異名同實。若是者,一正一反一合,衍變公式可尋,佛教之成,固有所自來也。至若由師授二、三學徒,乃至佛陀說法有千二百五十人俱,擴小學塾而至於大僧伽,生活與學術皆大眾化,奪第一階級之尊嚴,重四姓沙門之平等,皆其反《吠陀》教之社會面,亦其外表也。

觀于史,物極無不變者。秦之法綱密如脂,而勝、廣一呼,漢祖入關,與諸父老約,法三章耳,而天下定。大乘盛時,摩訶僧祗戒律等,亦云繁矣,而經論述作,亦浩浩不窮。般若等卷帙姑不論,第觀於法相之學,其名相亦多如牛毛,剖析毫芒,宗因遞建,以上智治之窮年累月不能盡。無怪其入唐而後遂微。繁極歸簡,淨土以念佛持名遂為筏舟,其宗浸大。抑其變猶不止,必至於禪宗不立文字盡掃三藏十二部經而後已。其在印度亦何莫不然。自無著(Asanga)、世親(Vasubandhu)之學不講,龍樹(Nagarjuna)崛起而闡中觀。傳說當時已有二人,一為大乘論師,一為咒啟鐵塔之神秘人物,蓋密乘起矣。於是捨大、小乘教理於不顧,摒基本戒律亦不持,獨取於咒語之念誦,師尊之秘傳,謂左右兩道,殊途而同歸,牛鬼蛇神皆作。雖然,淨土之無量光天,即《吠陀》中之光明天也。密教咒術重聲音之神秘能力,猶《黎俱》唱贊之遺風也。手印法術等,古禱祀之儀文也。於《唱贊》、《聲》等《奧義書》,猶可窺其端。今印度教廟宇,其前多石雕牛像,蓋農業社會重牛,此所謂牛鬼也。造濕婆神(Siva)之像,頂上以蛇群伸頸張頭而為蔭蔽,此所謂蛇神也。則密乘可謂為《吠陀》教之別子,今散分于印度教諸宗。大乘中無是也。繁與簡相待,諸宗各派,大寺聚徒往往數千或數百人,而得其真傳能世其學者,亦不過數人。以那爛陀大僧伽之聚合,而勝軍獨處於山林。學術雖大眾化,所謂親教秘傳,亦有不廢者。

宗如是,宗更無論已。立乎其大者,明乎其正統也。以《吠陀》教為正,則原始佛教為反,而合於大乘。以大乘為正,則密乘為反,而合于印度教諸宗。辯證之跡,昭昭乎著。千變萬化不離其宗。擷此一線索而糾結以解,則上下通流,上窺四《吠陀》,諸《婆羅門書》及《森林書》,下瞰六派哲學及今之印度教,鮮有不貫者矣,此奧義諸書之所以可貴也。

進者,當尋此諸書之大旨。辭非華也,而著;義非顯也,而彰,宜若其傳世二千餘年而未滅。其時初無哲學與宗教之分,於今治此學,則不能不分判。然分判必不得當。治哲學者必用邏輯思惟,在印度亦有其因明,與邏輯同用而稍拙,其成就時期在後,而此學固又超乎邏輯者也,雖有利器而無所施。以今之尺,量古之長短,可也;然有非長非短者,無可量也。何也?原出乎思想以外,非心思所可及,在學者猶當恢弘其心知以證會之,然後明其真,此則不得謂之哲學,無怪乎今之治西方學者不許其為哲學,而未已。然又難謂之為宗教理論,誠如莊生所云,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是則尚何有於宗教哉?

雖然,非無其理也,其主旨有曰:大梵也,即自我也。宇宙間之萬物皆在大梵中,大梵亦在萬事萬物中,大梵即是此萬事萬物。在彼為此,在此為彼,此即彼也,萬物一體。故其口號曰:汝即彼也,而一而萬,推至數之無窮,還歸太一。是已有矣,萬物皆真,真曰存在,存在曰智;智,知覺性之謂也,萬物皆本於一知覺性。在為有,為有即樂。故說宇宙人生之真理,不過三言,曰真、智、樂,而三而一,而一而三,即體即用,即用即體。

此理何由而明耶?曰:亦信之於始,行之於中,證之於末而已。其始於信,猶假定之陳於前也,而後推論,則轉而為知,此非聞見之知也,必自心證知為同一知,則期於與至真合契。於是而從入之道萬殊,諸《奧義書》尚未以一宗派之行為自囿,要其所教之理,歸極於與至真合契。即自親證與真、智、樂為一。

於是由身而推至於生命氣息,至於心思,至於性靈,外而推至於梵金胎之為世界心靈,又由心思以上,推至於毗若那,由是乃達乎真、智、樂也。其分析身體中之氣,以及心思以上諸等分,皆近代西洋科學之所未至。其探討睡、夢、熟眠境等,科學今始及之;其聲音之能力說,猶待研究。

其次,當尋諸《奧義書》之數及其作者:則曰,作者非一人,歷時非一世,書數亦不定。於今匯為總集者,或百八書,或百二十書,要其自古所推重者,不過十餘種。其他篇幅多小,然亦不乏精義。下焉者,僅採集已見於他書之偈頌數章,亦自為一書。僅為咒語而內容空虛者,亦自為一書。篇幅短小才及一紙而文義鄙陋者,亦自為一書。至今村塾學究,間有出一、二《奧義書》者,前所未聞,或二、三偈,表其名而不見其書,輒云秘授。竟不知其為自古傳承耶?抑憑空臆造耶?或僅擬一名數語而原本無其書耶?要之其總數不定。又非特其數之不定也。其著者亦無可考。山林之士,初無事功可言。其或謂傳承有自,望之系統秩然,則表其一名而已,生卒年月及平生事蹟,皆無有也。學術流別主旨同異,如吾國之學案者,又無有也。通史、專史,皆不可得,而偶有記載,又與神話無分。至今西洋治印度學者,輒於其神怪荒蕪之中,撥出少分猶若可信者以為史,蓋不失其治學之謹嚴。大抵自《大梵經》撰者巴陀羅衍拿(Badarayana)以後,諸論師時代始略有可考,時則西元一世紀以後矣。如二元論師摩闥婆(Madhava),生在十三世紀。勝不二論師羅曼羅遮(Ramanuja),生在十一世紀中葉。幻有論師商羯羅(Sankara),生於八世紀末,卒于九世紀初,諸人皆約略可考,而亦多附會。如商羯羅之敵黨,力詆其生平,自不可信。然皆非可語于中古諸《奧義書》之作者矣。

其次,當考此學之流傳:漢武而後,西域之路通,吾國之絲綢,遂彰羅馬元老之身,以為光榮。而天竺則《吠陀》教已衰,佛法漸盛;魏、晉而後,隨佛法西來者,文字而外,醫方、音樂、天文等皆有之。如婆羅門曆法亦嘗介入矣;唐末考驗,于諸家為最劣。顧其正統之教未彰,難謂全為佛徒之虧蔽,蓋其教法本不利於行遠。文明起於生活,儀法本於物情。炎方氣候異于北陸,風俗習慣不同。則能行於其本土者,未能行之他國,亦自然之理。史稱楚王英好浮屠之仁祠,其所服食,則婆羅門之法也(參《阿祗尼古事記》)。厥後如魚山梵唄等,則佛唱也,佛入中國後之初期,佛與梵之精義,尚未經深切甄辨,故徒觀於外表生活方式等,頗多混同。而與其所傳佈之地,常格格不入。佛法能變,故行於中夏;耆那教絕不能變,故至今不出印度;《吠陀》教亦不能變,遂不出其本土而就衰。此就其外表生活言之,在此諸《奧義書》猶有可見者。及至回教入主五印,其傳統之學,皆幾乎澌滅矣。顧蘇枯起朽挽之於垂歿之際,使印度教奉之為聖典而傳佈之於世界者,回教與西方人士之力也。

回教近古統治印度。在阿克巴(Akbar1556—1586)時代早有以《奧義書》譯成波斯文者,罕為世知。後蒙兀兒王朝第五世君沙哲汗之長子名陀羅菽可(Darashokoh)者,遊於喀什米爾(時在1640),聞《奧義書》之名,異之,遂自貝納尼斯聘梵學者數人,往德里從事翻譯。書成於一年間(1656—1657),得五十種。此《奧義書》第二波斯文譯本也。後三年(1659),陀羅菽可之弟阿蘭菹布(Aurangjib)篡太子之位,誣其背叛宗教危害邦國而置之死,太子固嘗調和印、回之爭者,其採納印度教之書,罪也;而書亦漸行於世。

又可百四十年,法國學者曰杜柏農(AnquetilDuperron)者,遊歷東方,嘗發現帕西人(Parsees)之聖典曰《漸德經》[Zend-Avesta,古東伊朗(lran)語流傳之經,至沙普哈(ShahPuhar)始集成一書,時在西元309—338],固異之矣。又在印度發現波斯文本之《奧義書》(時在1775),同時有堅迪(M.Gentil)者,臣于菽查(ShujaudDaula)宮廷,亦以一本贈杜柏農,由其友伯裡耳(M.Bernier)攜之返法。杜柏農既得二本,乃譯成法文,未出版。後更譯成拉丁文,始於1801年印行初卷,次年印行二卷,都五十種。

杜柏農之譯是書也,名從音翻,曰:Oupnekhat,謂為印度之古秘密教言,在印度本土亦至為罕見,是則然也。謂中涵神學與哲學理論,攝四《吠陀》之菁華,直由波斯文譯出,且參以梵文原字……”云云,[3]且稱之為古代秘寶,因加以注釋。其時拉丁文猶暢行歐陸,自其譯問世,遂為全歐學術人士所知,至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爾(Schopenhauer)讀之,乃大加歎賞,謂舉全世界之學,無有如此有益且使人感發興起者。此為余生之安慰,亦為余死之安慰云云。於其所著《世界為意志與想像》(1818初版)一書之序言中,又三致意焉。[4]

顧此時當十九世紀初葉,歐西帝國主義,方事擴張,各國競爭漸烈,其謀侵略東方而佔奪殖民地者日急。其於東方之地理、歷史、哲學、宗教等猶昧然也,則弘獎東方研究,經典適其所不能忽者焉。於是法國又有吉遙門(PauthierGuillaume)者,將《奧義書》牽合老子哲學,蓋《道德經》已為西歐所知。譯出《伊沙》及《由誰》兩《奧義書》,並其梵文原本及波斯文譯本,且為之疏釋,1831年於巴黎出版,是為法文譯本之始。[5]

於是印度乃有弘此學者,則羅木吽樂易(RammohunRoy1774—1883)也。樂易為宗教家,深知本土宗教之害,則排斥一切偶像崇拜,然於《奧義書》袒護不遺餘力。嘗譯之為本土方言,如痕第語(Hindi)及孟拉加語,以及英語。並出其家資印刷。其英文譯本之總集,於1832年出版於倫敦,分為二卷,而殿於其散譯《吠陀》篇章之後。是為英文譯本之始。

斯時又十九世紀中葉矣。歐西各國收集梵文典籍漸富。往往入其村落,窺其廟堂,招其塾師、廟祝而訊之,炫以銀幣,購其貝葉鈔本,捆載而去,於是經典等漸彰明於世,有矜為秘笈者以相誇耀,而名學者亦漸出焉。英之穆勒(F.MaxMueller),聽雪林(Schelling)之講于柏林(時在1844),其時多種梵本已為柏林之研究院所得(Chambers Collection)。穆勒遂抄寫《奧義書》並注疏若干種,攜歸倫敦,譯成十二種,初版發行於1879年,再版於1884年(OxfordClarendonPress)。穆勒於梵學明通,往往不免民族偏見,嘗遭美國學者譏彈。(如W.D.Whitney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sophy1886H.C.TolmanArt of Translating,二卷合訂本。紐約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1897出版。)然其譯本至今為學林所重。其前有魯耳(E.Roer)譯本,亦自可觀,出版於加爾各答,時在1853年。已收入《印度叢書》(Bib.Ind.)者。

進觀德文譯本,益斐如矣。三大國之海外政策,亦啟其研究東方學術之競爭。其時德意志統一矣,國勢方張,事事不肯後人。然梵學研究,環顧亦頗後人矣。由是急起直追,至今乃獨為卓絕。時殆近十九世紀末葉,乃有米歇耳以初時之拉丁文譯本三譯而為德文(FranzMischelDasOupnek'hatDresden),時在1882年。其次乃有杜森之《六十奧義書》,初版1897年。(PaulDeussenSechzizUp.desVedaBrockhausLeipzig946s.二版1905年;三版1921年)。斯自梵文直譯者,最為善本,而為此中文譯本所藉為參考者也。至今研究進步矣,而其譯猶屹為權威,亦無有撼之者。此中文譯本於微細處往往有與之相異者,然皆微細也,未嘗厚非,本不可厚非也。此又德文譯本之始。此世紀世界經兩次大戰矣,西方研究東方古學之風衰,求如開創時期之氣魄龐大而成就豐多者,已不可得。而印度萎靡不自振其學,大率翻印前人之書,校刊不精,紙墨粗敝。蓋集《百八奧義書》者三家,猶皆在上世紀之末。然西方語文時時有散譯單行者,如美國休謨(Hume)之《十三奧義書》,亦頗精彩。東方則日本嘗聚梵文學者二十七人,譯成《奧義書全集》都百十六種,分為九卷。1922—1924年東京出版(TokyoSekaiBunkoKankoKwai)。世之明通日文者,可讀也。

抑此諸書之譯成中文也,近則始於拙譯之《伊莎書》與《由誰書》二種,並室利阿羅頻多疏釋,兼譯者補注,由南印度發行,時在1957年,今並收入此《五十奧義書》集,而略其疏釋。聞古有劉繼莊之譯,未見其單行本流行於世。又聞有湯用彤氏節譯,惜未之見也。茲譯出五十種,亦按《吠陀》而分隸焉。計屬《黎俱》者二(1—2);屬《三曼》者三(3—5);屬《黑夜珠》者八(6—13);屬《白夜珠》者三(14—16);屬《阿他婆》者十(17—26);又分屬《瑜伽》道者十(27—36);屬出世道者七(37—43);屬濕婆道者四(44—47);屬毗師魯道者三(48—50)。終焉。

雖然,請于翻譯旨趣,更贅一言。竊謂此種著作,五印奉為寶典,吾國久已宜知。文化價值難量,象寄菁英稍見,其可以隸之《雜藏》,博我書林。原其文辭簡古,時有晦澀,與後世經典梵文不同。貝葉傳鈔,歷世不歇,訛奪衍文,間嘗可見。且字少義豐,訓釋靡定;舉凡文法、修辭、思想方式,在在與漢文相異,此出義庸或不渝,而精圓概難乎臻至也。顧吾國籀譯天竺古典,權輿適自西元,名相可因,知聞已夙,傳承有自,非如歐西近世始鑿混沌。既歷史負荷如此,自宜出以文言,使前後相望,流風一貫,紹先昆而不匱,開後學以無慚,初不必求售一時,取重當世。自惟較之內典之詰屈聱牙者,尚遠過明朗通暢。以其本非甚深奧義,亦必不肯故為深奧之辭也。梵澄中年去國,皓首還鄉。值景運之方新,睹百花之齊放。念凡此所存舊稿,庸或不無可觀。爰付繕寫,遂施剞劂。獻諸明哲,所希教正。倘可悅諸心而研諸慮乎!未之盡者。

(時在1979年農曆中秋長沙徐梵澄序於北京)

2020年7月20日 星期一

被東西方佛教遺忘的上座部巨人──護世大師


被東西方佛教遺忘的上座部巨人──護世大師
菲力.迪立普
唐芯娜 中譯
陳永威 校對編輯
  
前言

南傳佛教向來予人的印象是比較強調聲聞道的解脫,有關南傳佛教菩薩修行的理論、人物和故事一般較為人提及。緬甸持三藏明昆大師(Tipiṭakadhara Mingun Sayadaw U Vicittasārābhivaṃsa1911-1993年)在1969年出版的《大佛史》(Mahā Buddhavaṃsa曾經仔細地依據巴利三藏和註釋編寫六集(共八冊)有關成佛的故事、理論與修持;其中第一集已翻成中文──敬法比丘譯《南傳菩薩道》,這是目前最廣泛論述南傳菩薩道的書籍。然而,我們至今仍鮮有聽聞有關近代南傳菩薩行者的故事。

以下文章的主人翁──護世比丘(Bhikkhu Lokanātha),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出生在意大利,成長於美國,後來在斯里蘭卡及緬甸學習南傳佛教。1951年,他在緬甸拜訪了著名的高僧──宣隆大師(Sunlun Sayadaw, 18781952年,被譽為阿羅漢的聖者),大師罕見地確認了護世比丘是一位發願成佛的行者(菩薩),並表示彼此不會再見。筆者在這裡,節譯相關的對話內容以供讀者了解背景:


1951年(緬曆1313年),印度代表團攜著尊者舍利弗(Sāriputrā)及尊者目犍連(Mahā-Moggalāna)的舍利子前往緬甸,這個官方代表團包括了意大利裔在緬甸受具足戒的護世比丘。他前往拜訪了宣隆大師(又譯孫倫大師),以親身考證到底大師已成為阿羅漢的傳言是否真實。在見到宣隆大師後,護世比丘對他充滿信心,並致以五體投地的禮敬。

(中略...大師說法)

在聽聞大師說法後,護世尊者深感滿意地說:「『我與宣隆大師的見面,猶如遇到我的親人一樣。請問我會有機會再見到大師您嗎?』宣隆大師回說:『不,你不會再見到我。』尊者問:『為甚麼?』大師表示:『你是一位發願成佛的人(You are an aspirant to Buddha-hood)。我們沒有你那般的雄心壯志(ambition),所以我們彼此不會再見。』[1]
      
      ──《宣隆大師傳》第40章

宣隆大師


由於宣隆大師在緬甸以定慧力和神通聞名,因此在對話中大師這樣對護世比丘菩薩身份的確認,是一種很特別的認證。

筆者在閱讀整篇傳記文章之後,歸納幾個重點,亦即菩薩行者的一些特徵──自幼的慈悲心(對動物的憐憫及素食的堅持)、過人的忍耐力、堅定的志願、廣大的願景、苦行的修習等等。然而,文中亦描述到,他有時候也會過理想、不善於組織管理、人際關係不和睦、個性倔強以及在某些時候感到苦惱等等。可以說,他的前半段修行是一位「大心凡夫」的修道歷程;但隨著修行日漸成熟,最後也展現出周遭人們都能深切感受到的徹底轉變,有了某種不平凡的體悟。[1]

他的故事,可以讓我們更清晰地了解到菩薩道行者所經歷的真實際遇,以及他所踐行的內容。顯然,這是一條很不容易走的修行路,而他也是在志願沒有圓滿達成離世,甚至在時間的流逝差點被遺忘,猶如夜空一閃而過的彗星,雖耀眼卻轉瞬即逝。

筆者相信,護世比丘會再次投生在這個世間實踐他的大願,希望這篇文章能夠讓讀者們與他結上善緣,或許在漫長的輪迴路上,他會有一刻在我們跟前,引導著我們走出解脫輪迴之道。


陳永威
202073
寫於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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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主教徒到化學家,再搖身一變成為佛門龍象
一名來自布魯克林的意大利移民如何佛法帶回印度的故事
菲力.迪立普Philip Deslippe
2017年冬
(英文原文:From Catholic to Chemist to Buddhist Missionary
https://tricycle.org/magazine/catholic-chemist-buddhist-missionary/

  

  
  
佛教史滿載著許多非比尋常的轉信佛教者的故事,他們在某些機緣下與佛法相應,進而排除萬難奉獻身心。可惜的是,很多這些偉大人物的傳記都已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其中一位這樣的偉,便是出生意大利紐約市布魯克林薩爾瓦·弛奧菲(Salvatore Cioffi)。成長於20世紀初一個虔誠天主教家庭,弛奧菲年輕時轉為皈依了佛教,後來更成為備受尊敬的護世比丘(Lokanātha,又譯「盧簡那他尊者」)──一位數十年間周遊亞洲和世界各地,滿懷熱誠地宣揚佛法和感化信徒的弘法者。護世比丘身高只有五英尺(1.52米),但他影響卻很:他啟發了代亞洲著名而具影響力的佛教領袖,並促成了一場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宗教轉信運動。
  
成長背景
  
將會成為佛教僧人薩爾瓦1897年聖誕節翌日1226日)出生在位於意大利南部坎帕尼亞省(Campania)的卡維納拉鎮(Carvinara)。1901年,四歲薩爾瓦多舉家移民到美國並定居在布魯克林。移民當中弛奧菲一家可說是相對富裕。薩爾瓦多從小就法語英語和意大利語,後來成為一名頗有造詣的小提琴家,曾在全國廣播電台過一場45分鐘的獨奏表演。(在1947年的一次訪中,也就是他宣佈出家25年後,他表示仍然記得放棄小提琴對他來說是多麼的困難。)他的一位堂兄將野口勇(Isamu Noguchi)視作門徒「小意大利羅丹(Rodin)」之稱的雕塑家奧諾里奧·魯奧托洛(Onorio Ruotolo,他向弛奧菲介紹了藝術和思想世界後來的歲月中弛奧菲總會感謝魯奧托洛激發了他對哲學的熱愛和對真理的追求。
  
弛奧菲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就已抗拒吃肉,他後來把這一點視證明自己前世曾是佛教徒的幾個特徵之一。五歲那年,他發現了一隻折斷翅膀的鴿子,並悉心照料,使牠恢復了健康。當他的母親那隻鴿子,並將其燉煮後,這個小拒絕進食了幾天,直她發誓再也不會殺鴿子。弛奧菲年輕時曾短暫入讀哥倫比亞大學內外科醫院,但後來退學了,為他拒絕接受課程對和解剖青蛙兒的要求。在出家受戒之,他進行過更長時間的絕食,經常以此喚起人們對世界和平的關注。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弛奧菲曾有一段很時間想成為一名方濟各修會的修道士。但時他宗教的獻身之心未牢固,而科學亦已經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曼哈頓的庫珀聯盟學院獲得化學學士的學位,之後在寶潔(ProcterGamble)和坩堝鋼鐵(Crucible Steel)等公司擔任過化驗師的職位。
  

出家前的薩爾瓦·弛奧菲

  
一書之緣
  
經,就成了佛教徒。」
  
一天,一位同僚借給他大批佛教典籍。弛奧菲被佛法深深吸引,尤其是法句經》(Dhammapada著迷。他後來曾簡明直接:「我讀了那本經,就成為了佛教徒。」一如當時的保羅·卡魯斯(Paul Carus)和埃莉諾·希斯塔德·摩爾(Eleanor Hiestand-Moore等其他護持和皈依佛教的美國弛奧菲發現佛陀的教具有道德和哲學理據,同時也輕易地融現代科學框架。「自我研究是最高的研究」──他在皈依佛教數十年後,「從化學這門分析性的科學,轉投到佛教這門分析性的宗教。」
  
弛奧菲信奉認為佛教具有民主和理性本質,更從而意識到佛教是如何地有別於他童年時代所信仰的羅馬天主教階級觀念和形式主義。只是,他對佛法日益濃厚的興趣,使得他與虔誠的家庭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張(包括他的兄弟拉斐爾(Raphael──後來成為有相當影響力的高级神職人員)。 弛奧菲搬進了自己的公寓,開始把所有空餘時間在紐約公共圖書館閱讀能找到的任何關於佛教的書籍
  
在大約20歲的時候,弛奧菲經選擇了自己的路。他寫了一張便條給家人後,便登上一艘輪船,先去英國,然後到了印度。在參觀了菩提伽耶Bodghaya)和鹿野苑Sarnath)等佛教聖地後,他前往去斯里蘭卡,在那裡當上沙彌(sāmaṇera),後於1925年正式受具足戒,並獲得「速銳」(Javana Tikkha後他去了仰光,(根據他的信弘法的渴望與對緬甸文化某種程度的不適,催使他返回自己的出生地。
  

百般磨難
  
回到意大利後,這受戒不久的僧人試圖過著傳統比丘(bhikkhu)的生活坐與挨家挨戶托缽化緣然而,遇到的意大利人,想過遇著一個乞食化緣的佛教僧侶,他多次因游蕩而被捕,被認為是「無害的宗教狂熱份子」。最終,當局他帶到那不勒斯,在那裡他被安置親戚照料,而且被迫脫下僧袍穿西式衣
  
在那不勒斯,弛奧菲求助於當地唯一一可以理解他抱負的人──名叫朱塞佩.德.洛倫佐(Giuseppe De Lorenzo)的地質學教授,他也是一位東方研究的學者,是早期在意大利推動佛教傳播的人。弛奧菲未經就來到了德洛倫佐的辦公室,用帶有國口音的意大利語介紹自己為一名佛教僧侶。迪.洛倫佐聽了弛奧菲有關依佛教旅途經歷和當前困境的故事之後,建議他回到印度。
  
弛奧菲在意大利的親戚及在布魯克林的家人,均希望他能夠帶著自己的宗教熱情回歸到天主教,並加入方濟各修道院。為了阻止他前往印度,他們說服地方當局拒絕給予弛奧菲離開那不勒斯所需的官方通行證。但是經過幾個月的爭執,最終弛奧菲以長達的絕食威脅要餓死自己明志,家族親友讓步,他離開那不勒斯。
  
懷著轉信佛教者的熱,這位年輕僧侶決志仿效歷史佛陀的遊方式,只帶著他的僧袍和乞食用的缽,步返回印度。在他給德中,描述了這次從意大利穿過瑞士法國南斯拉夫希臘土耳其黎巴嫩巴勒斯坦敘利亞伊拉克伊朗──長達14個月超過5,000英里的驚人旅程。沿路,除了在阿西西(Assisi)和耶路撒冷(Jerusalem)短暫停留以朝覲聖地外,弛奧菲還經歷了許多艱辛:因病住院、被法國警察和敘利亞士兵以及多次被襲擊和搶劫。
  
有一次,當他徒步越過土耳其南行時,一對小偷認定是間諜,於是劫持了他,揚言要割開他的喉嚨。他在給德洛倫佐(De Lorenzo)的一封信中描述了這件事:「我唯一的武器是釋迦牟尼Gotama)教曉我的心(metta)。於是,我盤腿坐在地上,專慈心禪,對那兩名強盜散播最大的憐憫之心。他們繼續怒吼,但我始終保持沉默。」那對盜賊放走了弛奧菲,但這件伴隨了他數十年,成為佛教的慈悲是如何改變最惡劣的境況的一個戲劇性例子。

  
悟法重生
  
1928年,弛奧菲達印度時,可能知道自己還未能勝任全球弘法的任務,他在斯里蘭卡的寺院和喜馬拉雅山附近的佛教聖地修行和學習了數年。他在靜默(止語)中度過了相當長的時間,並持守了一些稱為頭陀dhutangas)的苦行修習,包括「長坐不臥」(從不躺著睡覺,又稱「不倒單」)。
  
在仰光的一次逗留期間,一位比丘為弛奧菲再次授戒,並給他起了「洛卡納塔」(Lokanātha)──護世比丘[1]。根據他本人和其他人的觀察,此後隨著名字的改變,他的精神面貌亦產生了變化。認識他的人暗示有了「心性光芒」(spiritual radiance),數個有關這次的敍述亦提到一個普遍的共識,就是護世比丘自此擁有了神通(護世比丘曾在一次講座中提到他能夠了知他人的想法
  
圖為194988──時年51護法比丘在倫敦弘法,以不倒單的姿勢休息,當時他已經16年沒有睡在床上。他在紐約、聖保羅。在倫敦逗留三個月後,他再次前往緬甸,尋找能說英語的僧人到美國弘法。
(圖片來源:Keystone Pictures USA / ZUMAPRESS

  
龍象誕生
  
在接下來的三年,護世比丘組織和領了多個弘法之行。每次都帶著相同的宏願,希望人們的興趣,並把不同地方的有志僧人聚集在一起,然後徒步前往印度北部,在裡接受訓練,然後於世界各地弘法,將佛法傳揚予所有人類。在《天上的印度》(Celestial India)和《在西方建立僧伽》(Establishing the Sangha in the West兩本小冊子中,護世比丘以戲劇性的方式描述了這弘法行:他的團懷著「雄獅之心」,活出「視死如歸」的訓誡!他們將佛種播散全球,從而永遠消弭戰爭。
  
第一次前往印度北部弘法之旅1933緬甸起行第二次在翌泰國(泰王護持起程,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弘法1935年從斯里蘭卡出發。護世比丘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對他的弘法之行目標,都描述得非常崇高甚至讓人感到荒謬,例如,自己將使意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Mussolini皈依佛法。然而,儘管護世比丘具有熱情和信念,沒有組織能力進行如此大的任務。每弘法行一旦遇到疾病惡劣天氣身體不適和內部分歧等嚴酷的現實時,弘法團的人數就會迅速減少。
  
儘管護世比丘的「雄獅團」沒有完成他們的宏大目標,但是他的旅卻喚起了人們的關注。十九世紀在帶有反殖民主義色彩的佛教復興運動開始興起的背景下,一個公開頌揚佛法的西方皈依者的出現,被許多亞洲人視為一種勝利標誌。一些護世比丘弘法之旅的參與者和讚賞者,後來分別成為了著名的宗教和政治人物,其中包括被普遍視為現代緬甸國的創建者昂山(緬甸國家顧問昂山蘇姬的父親)、頗具影響力的泰國法學家和政治家訕耶·探瑪塞(Sanya Dharmasakti),以及生於威爾士的泰國佛教老師阿贊.潘雅(Ajahn Panya)。
  
在三沒有徹底完成的弘法之後,護世比丘繼續在亞洲遊歷、教化出版及嘗使非佛教徒佛法,推動教修行的復興。在緬甸,他協助復興了在火葬場禪修(不淨觀)的傳統修法,並將一大克倫族(主要信奉基督教的族裔)轉為依佛教。護世比丘是一名堅定的素食者,並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勸導人們不要殺或食用動物。
  

入獄守志
  
1939年,當護世比丘正在成他的亞洲之行的記敘,並在計劃一次大的西方弘法之行時,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幾乎同一時間,英國駐印度當局把他關進了戰俘營。一如既往,護世比丘成功使他的一些友皈依了佛教。他還進行了長達96天的絕食抗議,爭取為佛教徒的宗教權利,最後獄卒強行餵食。
  
護世比丘被囚禁的確切原因一直都不清晰,有人推測他代表佛教僧團緬甸的進取行為,使他成為英國殖民政權的目標(因緬甸當時為英國殖民地)。更有可能的是,他的意大利背景讓人懷疑他是墨索里尼的支持者,忠於二戰的軸心國。他曾請求身處紐約的三位親兄弟姐妹寄出一份宣誓書,證明他的美國公民身份,使他能夠返回美國。然而,當他們堅持要求他首先信天主教時,他卻選擇在餘的戰爭歲月中,一直被關在獄裡──漫長而艱辛的六年幾乎奪取
  
 
國際弘法  
戰爭的恐怖和核武的威脅護世比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開始堅信,單獨依靠科學只會世界帶來更多的痛苦,人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迫切地需要佛1946年秋天,也就是戰爭結束後的一年,護世比丘的其中一名信徒旅居緬甸的(印度)旁遮普名叫索尼的醫生(R.L. Soni,幫助他組織了一次大的公開佛教弘法大會。不久之後,索尼成立了佛教海外傳弘法團,並在一次國際弘法之旅期間,將護世比丘推舉為「法大使」。
  
各個方面看來,護世比丘世界舞台上代表佛教的理想人選。雖然他是一位上座部的僧侶,但他包容所有的佛教傳統,在其使人皈依佛教頻繁的旅途之間,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或教派而只是一位堅定不移的佛教徒。作為一個於西方出生及接受教育的人,他擅長將佛教描述為一門現代科學和理性的宗教。此外,他對自己的使命充滿熱情。他經常亞洲信眾,有別於出口橡膠和錫這些「毫無價值的物料」,他們現在正投身於「出口實相」的產業,法就是他們 「最珍貴的財產」。
  
護世比丘的弘法景植根於兩個核心理念: 第一,人類已準備好向佛教; 第二,大規模的宗教信仰可以通過小規模的策略實現,就像化學鏈反應中的催化劑一樣。他深信「一旦知識子接受佛教,眾就會隨。」
  
起初,護世比丘將目光投向了歐洲,希望在那裡進行大規模皈信運動,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希望寄託在美國。「我的目標是美國」,他在菲律賓開始他的國際弘法說:「通過使美國轉信佛教,全世界的人將成為佛教徒。」他對自己在這個性復興運動中扮演的角色充滿堅定的信心。他被命名為薩爾瓦托·納塔萊(Salvatore Natale)──「救世主降生」──紀念他在聖誕節翌日出生。當他接受最後一個法名──護世比丘(Lokanā時,大概「世尊」或「救世者」意思,他滿意地意識到這個名字的含義如何與他本來的姓氏相呼應。
  
這次國際弘法之的第一階段被稱為「閃電弘法之旅」,護世比丘訪了幾個亞洲國家,然後前往加州北部並接受了日裔美國佛教徒組織的接待。他從那裡前往洛杉磯,當地一個名叫吉普賽.布斯(Gypsy Buys)的著名社名流和她的丈夫傑瑞(Jerry邀請他在其比華利山莊的大宅──獵鷹巢穴(Falcon Lair宿,護世比丘認為將是他展開美國佛教弘法活動的理想基地。
  
但他在洛杉磯的逗留很快便演變成一場公眾鬧劇,吉普賽和傑瑞很富有但亦十分古怪。獵鷹巢穴是(已故影星)魯道夫.華倫天奴(Rudolph Valentino1895-1926)的故居,護世比丘被強拉出席了一場精心策劃的會,目的是要與位已故影星的取得聯繫。在三十多名神秘主義者媒的簇下,護世比丘是這次活動的貴賓,與會者聲稱自己聞到了華倫天奴的香水味,還了他的狗傑瑞得知緬甸對僧表示的傳統習俗後,更為護世比丘擺拍了一張照片留念相片中護世比丘跪在其跟前的女眾的頭髮上
  

護世比丘在女信徒的頭髮上過,這張照片他的·布斯(Jerry Buys攝於1948年的洛杉磯 攝影社
  
護世比丘支持他的屬們一些沒有那麼聳人聽聞的報,其中顯示他在美國進行了瘋狂的行程,在不到三週的時間內,他在大學組織和教堂五千多人發表了演講。在194935日的《紐約客》(The New Yorker雜誌上,一篇題為《城中熱話》 Talk of the Town的文章描述了對護世比丘的一次拜訪,當時他在曼哈頓的康沃爾阿姆斯酒店(Cornish Arms Hotel)帶領十進行禪修。
  
在離開美國之前,護世比丘就他在美國的十八個月,對報章媒體發表了極為樂觀的,指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獲得「相當多的依者」之後,他宣佈美國「皈依佛教的時成熟。」但有一位記者卻地說這位比丘誇誇其談像極了蘇維埃指西方政權即將垮台的政治宣傳
  
  
萬民皈依
  
儘管護世比丘還不知道,當時已經佛法提供肥沃土壤的並非美國是印度。1935年,印度法學家社會改革家達利特人(Dalit,即印度種姓階級不能觸碰」的「賤民」)的支持者比姆拉奧.拉姆吉.安貝德卡爾(Bhimrao Ramji Ambedkar)宣,達利特只有斷絕與印度教的聯繫,才能獲得自由,隨即在整個印度大陸引起了軒然大波。安貝德卡爾說:「儘管我生為印度教徒,但我不會死而為印度教徒。」在他發表聲明後,包括錫克教基督和穆斯林在內的許多宗教代表,都直接呼籲安貝德卡爾改信他們的宗教(從而贏得眾多擁他的達利特信徒)。
  
護世比丘看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積極地嘗試安貝德卡爾帶進佛教,1935年和1936兩次主動出行以便與安貝德卡爾會面。他甚至出版了一本名為《佛教將使自由!!!》(Buddhism Will Make You Free!!!)的小冊子,他在其中將佛教定位為婆羅門教以外的另一個沒有種姓觀念選擇。護世比丘通過自己的信徒繼續遊說其中包括安貝德卡的一位──索尼醫生Dr. Soni)。最終,在經過20年的深思熟慮後,1956年安貝德卡爾在索尼醫生在緬甸的家中訪時選擇成為佛教徒。
  
回到印度後,安貝德卡爾逐漸讓他那數十萬的達利特支持者皈依了佛教──這可能是史最大規模的依(編按:後來卻發展為具爭議的教派)。當時,人們相信佛教發源地(印度)基本上已經絕跡,僅僅在世界其他地方碩果尚存。安貝德卡爾及其支持者的皈依,戲劇性地將佛教重新引入了印度。護世比丘在這次事件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安貝德卡爾更為這五百萬名新皈依的佛教徒的潛在
  
護世比丘在接下來近十年裡,繼續進行他熱忱的弘法活動,但在1965年底,額頭上的一處潰瘍演化成了癌症,在次年緬甸山區的避暑小鎮逝世,享69歲。眾人為他在仰光的大金塔Shwedagon Pagoda隆重舉行了莊嚴的國葬,軍和政府領導人以及大批信眾參加了葬禮。
  
儘管他幾乎完全沒有被記入歷史文獻中,但護世比丘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佛教人物之一,他弘法付出的努力,帶動了二十一世紀的佛教修行和建構了信徒的組織彬烏倫的一座寺廟中,至今還掛著一張這位矮小意大利國僧侶的照片。就著他的努力,今天印度才會800萬名安貝德卡爾派系的佛教徒。
  
讓我們隨喜護世比丘一生的弘願所成就的一切功德!
善哉、善哉、善哉!
  

  
延伸閱讀:
  
1)護世比丘的一生(英文論文)
  
2)法世比丘(英文資料,最早在緬甸出家的外籍比丘)
  
3慈喜居士(Ananda Metteyya英文資料,最早於英國成立佛教會的人物)
  
4三界智長老Nyanatiloka Mahathera英文資料,最早於斯里蘭卡成立外國人佛教會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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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補充資料:

印度達利特人及安貝德卡爾的新興教派
 



何謂「達利特人」?
  
印度教的種姓制度分四個階級:婆羅門、刹帝利、吠舍、首陀羅;大概對應祭師、君王將領、農民奴僕這四類人。在此以外的,更有所謂達利特人,意「賤民」,梵語「瓦爾那」(avarṇa),是在階級制度以外的不可接觸的一群(untouchables)。
  
安貝德卡爾
  
這個大型轉信佛教運動,始於195610月,由印度憲法之父比姆拉奧.拉姆吉.安貝德卡爾(Bhimrao Ramji Ambedkar1891-1956)展開。安貝德卡爾出身於印度教的賤民階級,雖然他的父親和祖父效力於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和軍隊,他在小時候便受盡針對賤民的歧視和欺凌。上學時他和其他賤民不能進入教室,在飲水時不可以觸碰水和水瓶,必須要由校工打水給他們才可以喝。後來他於1907年,成為第一位進入孟買大學(University of Bombay)屬下學院的賤民,由於成績出眾和英文了得,他後來前往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和英國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完成經濟和社會科學碩士和博士學位
  
在回國後,他積極參與政治和社會改革,於1947年更成為印度憲法的主要草擬者之一。然而他的主要信念,是改革印度種姓制度的不公平,於是他一直致力研究如何才能走出印度教的陰霾,曾經想過自稱為錫克教徒。1950年出席斯里蘭卡首個世界佛教徒聯誼會(World Fellowship of Buddhists)時,他席上的僧人討論後,便開始研究佛法,並認為佛教是他信仰的新方向。
  
達利特佛教徒運動
  
19561014日,他舉行了一次數十萬人的大集會,在眾人面前,以傳統方式在一位比丘前領受三皈五戒,成為了佛教徒並發下了二十二個大願,包括要致力於使達利特人在印度擁有平等權益、脫離印度教、依止佛法、實踐八正道等。這個運動展開後,數以萬計的達利特人皈依佛教,成為印度最大的佛教徒群體。按印度2011年的統計,他們佔全國約16%人口,在全8.4百萬佛教徒中佔7.3百萬。然而,雖然他們以佛教徒自居,但細究他們的信仰時,則會發現他們其實有別於傳統定義下的佛教徒。
  
歧見的崛起
  
或許因為安貝德卡爾的政治背景和出身,加上未遇上善知識的長期指導(他接觸佛教不到幾年就身故),安貝德卡爾佛法的見解,與傳統南、北傳佛教迥異,甚至呈現異端的解讀。他創立了一個新的教派──「新乘」(Navayāna),以與上座部或大乘佛教作出區別。據美國學者澤爾奧特(Eleanor Zelliot2015對安貝德卡爾佛學的研究,安貝德卡爾認為佛教的核心教義──「無我」與「輪迴」的觀念互相矛盾,而「苦聖諦」等的說法也是悲觀和錯誤
  
因此,他其實是根本的佛教理論都作出了否定,將佛教詮釋為推動「平等」運動與締造和平社會思想的宗教。這顯然是佛教理論改寫成符合其政治運動的工具,把原始佛經中佛陀所說的解脫觀都摒棄了。
  
逝世與繼承者
  
195610月的大集會後不到兩個月,安貝德卡爾便因為糖尿病併發症而去世。他死後被徒眾奉為菩薩,而他的妻子和孫兒則繼承了其佛教組織,並廣泛參與印度的政治活動,成立政黨成為國會議員等。學者認為,與其說安貝德卡爾提倡佛教,不如說他創立了「安貝德卡爾教」(Ambedkarism)。
  
傳統的佛教角度看來,安貝德卡爾教派無疑屬於「附佛外道」,用現代的話語則一種反傳統的「新興宗教運動」(New Religious Movement)。
  
  
延伸閱讀:
  
南傳菩薩道:


[1] Lokanātha,巴利語及梵語的原意,是指「世尊、依怙、眾祐」等意思;loka為「世」,nātha為「依靠、救護」等意思,Monier-Williams的《梵英辭典》定義nātha為:「refuge, help; protector, patron, possessor, lord」。在古代佛典,一般這是與「薄伽梵」(Bhagava)視為同義詞。在這裡以比較現代的語義,譯作「護世」。


[1] 在南傳佛教,徹底斷煩惱的解脫,只有初果至四果的聖者方可體悟,而菩薩道行者是「不能」證果的。因此,這種不平凡的體悟,可以是某種觀智的體證(相似的解脫)。讀者應注意,菩薩不能證果的說法,是與北傳佛教的菩薩道理論有別的。


[1] My meeting with the Venerable Sunlun Sayadaw is just like meeting my own kith and kin. “Would I have another time to see you, Venerable Sir?” To which Sunlun Sayadaw replied, “No, you wouldn’t.”